春日 (原创天地)  1398次阅读

作者: 眉子 , 发表于: 2023-04-16 (586天前)
编辑: 眉子, 时间: 星期日, 四月 16, 2023, 21:10

4/16/2023

新英格兰的春天，终于来了。

万物复苏。光秃秃的树枝上冒出新芽，最早的是枫树，它的叶芽暗红，高处远远望去，一片红云翻滚。其次是柳树，万条垂下绿丝绦。原野里最绿的是荆棘，因为没有叶子，它的枝条包括刺，通体翠碧，相互纠缠，乱蓬蓬地霸占了水边湿地，肆无忌惮地涂抹春色。各色早春的玉兰花树开始绽放。别的树尚待苏醒，只有极小的芽尖。

春风还没有和煦几天，气温突然窜到近30°C，直接蹦进了夏天。树和花都张皇了，不知所措，急急如律令，赶紧开花的开花，发芽的发芽，生怕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。一时间所有的树都毛茸茸起来，到处鹅黄嫩绿，高处一看，这边几支蓬松的棉花糖，那边一颗直直的棒棒糖，林林总总，插在房子的间隙。

可是那些已经开花的玉兰树就惨了。骄阳似火，炙烤娇蕊，它根本承受不了此等孟浪，很快就到了盛花期，然后迅速凋萎，落英缤纷。

幸好只发了两天疯，不然不光是花和树，人也要疯了，不知今夕何夕。

所以这个周末春光明媚，正好收拾冬之残骸。

整整一个严冬，院子里尽是残枝，尸横遍野。那些被凛冽寒风无情鞭挞撕扯摧残斩劈的断臂残肢，横七竖八地躺在大地上呻吟。最大的一枝，隔壁邻居家的树劈下来，砸坏了我家的栅栏，豁了个大口子。交涉无果，对方不愿出钱，说是各找各的保险。保险觉得报损的话恐怕只够个抵扣额，不如你们两家商量商量，平摊费用。这几年疫情闹得，大家日子都不好过，出钱的事难商量。我们这边好歹没有断粮，不如，吃亏是福吧。反正打也打不赢别个。要么狠，要么怂。

这个断臂有大概四五米长，20厘米粗，很大只哦。我是拿不动的。打电话给秋天吹叶子的公司，问能否做春季清理，得把落枝都搬走。对方恐怕知道这么个大家伙的存在，不接我单。请李师傅来修栅栏，他有电锯，接单，“我给你锯成很小只的，你自己拿去扔掉。”我说不行。你能不能锯断，扔掉，清理干净，这整个算一个project，包给你。修栅栏算一个project，该怎么算钱，都可以。

李师傅是手艺人，讲究，干活干净利落。前几年工伤，梯子砸到肩膀砸断了一条筋，等了几个月才安排上手术，手一直吊着。他技术强，干不了重活，公司就安排他做监工和验收。这几年总算是恢复了，才又自己接一点零活。

于是这一个春光明媚的周末下午，李师傅来修栅栏。还带了帮手，他的太太。一个钉，一个扶。阳光下两口子互帮互助，有说有笑，其乐融融。

我沏了两杯茶出去，觉得不好意思，把李太太也拖来了。她说没事，手术以后她经常帮他干活的。问她儿子怎么样了，在西海岸工作，一年回家两次，已经工作五年了。彼此感概时间过得太快了，上次我们聊，她儿子刚上大学正为学费发愁，这一晃就九年了。李师傅两口子兢兢业业勤劳苦做省吃俭用，把儿子供出来，不放过任何挣钱的机会，学费是巨大负担。好在儿子争气，学习好，聪明，从第二年开始拿全额奖学金，再没花过他们一分钱。李太太本打算把房子抵押套现补缺，松了一口气，不用那么辛苦了。

我说你的这个汽车好新啊。她说刚买的。“我们两个的车都坏掉了。好啦，干脆去买一个新的。”这恐怕是他们人生中一次难得的奢侈。李太太在镇上高中做工，钱不多，活不少，超级忙。好处是离家近。“是的啦。我车坏掉，我都走去上工。”

下周学校放春假，李太太也有这一周假期，李师傅说那我干脆也请休假。我问你们打算去哪里玩吗？还是就在附近走走？“就在附近走走，玩一下。”新车出游，挺好。

栅栏和大只有李师傅罩着，我也没闲，专攻零落散枝。装了三大袋。草地上更有无数松鼠吃剩下的橡子壳壳，一抓一大把。你以为你花钱买了房子这地盘就是你的了？错。自古以来还没有房子的时候这里就是它们的地盘，祖祖辈辈在这里休养生息，这也是它们的家园。共享，共享。

经过这一场春日苦战，院子总算是有点看相了，一扫冬之阴霾。天气预报夜间有雨，我撒了草籽，欲接天恩。次日烟雨濛濛，水汽丰盈，适我所愿。且享受这一个美好的春天。

况逢一朵花新